又名“想追被自己拒绝的相亲对象怎么破”之下,2月28日0时修改。
以下正文。
可惜的是,不是每个飘洒落叶的秋日都能有那种难能可贵的宁静。
“报告长官叶修又来啦——”这是贴着窗户使劲儿朝外瞄的卢瀚文。
“卧槽又来!他任务刚结束吧怎么总不去向导之家等安排非要往我们这儿跑,把研究所当什么了哨兵事故救助站还是心理卫生咨询中心啊?潜伏在一楼的几个你们千万拦住了啊别放进来,绝对不!能!再!忍!”这是对着通讯器激动不已的黄少天。
“该下班了,你们加油。”这是瞄了一眼挂钟动作优雅换了衣服往楼梯走的喻文州。
“不行!”平日自觉努力安分守己的黄少天这时候却竖着耳朵迅速转头简直要跳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快把人戳出几个洞。“头儿你这是姑息养奸!我们是正经的科研机构怎么能让一个无关哨兵三番五次擅闯,闯进来还没有原因开口就说‘我找你们这儿负责的那个向导’,你听听你听听这什么话!第一次约逛街第二次看电影第三次登堂入室直奔试验场转头还把门锁了第四次直接小树林见了我靠这进度属于严重的私人作风问题!职场性骚扰!绝不能姑息!”
喻文州被他那句“性骚扰”震了一下,想了想说:“那我从后门走?上面还安排了作战队伍那边的武器性能咨询啊。”
黄少天想了想冯姓长官办公室废纸篓里无声控诉的空药瓶,勉勉强强点头同意放人走了。
然后他和卢瀚文就眼睁睁看着楼底下即将进入包围圈的哨兵在门口停下来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露出了个就黄少天看来很是嚣张的笑容,施施然绕去后门了。
至此,围捕叶修行动小组宣告集体阵亡。
“看上去状态好多了?”
他们并肩走得极慢,像是大学恋爱圣地林荫道里磨蹭的两个普通青年。北风带着微薄的寒意,喻文州抬手理了理薄围巾,眼角余光观察得不动声色。
“总不至于还学第一回那样爬个墙。”叶修看着树梢垂死挣扎的秋叶,干枯的边缘微微打卷,在风里抖得哗啦啦地响。哨兵在自然细碎温和的声音里堪称惬意地眯缝了眼角。“我头一回来你们研究所的时候真的徒手爬了三楼?别看我狂躁就欺上瞒下啊。”
“动静大得全所封闭,隔离墙全开,红光闪得像地外物种入侵似的。你随便抓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喻文州顾着他一张老脸没有笑得太明显,然而叶修凭着感官准确捕捉到了他那点短促的气声。“最高级别警报,所里恨不得把新武器全用上。少天被隔在副楼里急得要命,好不容易接通了内部临时讯号向我问个情况,谁知道给你一把挂了。”
“我是说他怎么每次一见我就一脸恨不能把哥从窗户里放飞翱翔似的,敢情是历史原因。”结果叶修自己也没忍住笑,“你就任我挂了?看不出那么老实啊。”
“抱着资料走得好好的突然就红光大作警铃乱响,前后路都给墙封了,站在三楼走廊里正发傻呢,一转头看见一个哨兵狂躁症发了两眼通红扒在玻璃墙外,那可是三楼啊,还没反应过来就从窗户翻进来杵面前了。体谅一下无辜向导的心情好吗?没有手滑报警已经不错了。”
“是吗,我怎么隐约记得有人对着消息器说‘应该是认识的人’、‘大概没事’还指挥着全所不要反应过度?”
“谁让叶修前辈时间卡得正好呢,晚一天临时连接可就散没了。”喻文州朝他眨眼睛,满是谐谑的模样。
“还有所谓‘三楼走廊’,我清醒的时候明明在研究室里。”叶修不为所动,“老实交代啊别想装傻,虽然一个阵营不是一个系统喊前辈也没用。”
“真没装傻。那时候你分明是标准狂躁的状态,一看眼睛就知道。结果翻进来关了个通讯就不动了。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也不敢用精神触须,万一刺激了哪里我真是壮烈得冤。”喻文州说着惊惧,面上却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又笑了起来。“谁知道政府的精锐哨兵会把一个即将进攻的姿态摆了半天,最后却随手挑了个房间就把人拖走了。”
“那必须的啊,过载着呢不抓你做个疏导还能抓谁。”明明当时正狂躁着全无理智也无记忆,叶修却硬是能说得一脸理所应当。
喻文州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难道一清醒过来就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是来询问噪音武器解决办法’的那个哨兵是我的幻觉吗?”
“本来嘛,一举两得水到渠成的事儿。”叶修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晃,落叶在靴子底下发出喀嚓喀嚓的轻响。“总不能日日奔波就为了暂时标记耍流氓不是,我像那样的人吗?”
是是是,你不像。喻文州抿着唇线在心里反驳。叶修这人从来只在被噪音武器创伤之后往研究所跑,这一回说是精神状态好,然而也终究不佳。说按照规定也好,说按以往习惯也罢,一个哨兵一个向导总得该先做个标记把精神里折磨人的东西都疏导清楚了再说其它。可喻文州是什么人?修炼圆融的察言观色。熟悉的哨兵近日里一连数次偏偏没有这个意愿宁可叼着烟镇压,他作为向导又怎么会提。
金黄的枯叶打着转儿下坠,阳光疏斜地穿过枝桠抚上眼皮。他闭了闭眼睛。
“上次说的应对方法,效果怎么样?”
“‘停止分析’那个?”
“对。毕竟它的原理很简单粗暴,只是强行加大哨兵接收的信息量而已。本身音量并不大,对正常人没有任何杀伤力,所以那些人敢在闹市区使用它。好比普通人‘听’白噪音并不会过度反应,甚至可以欣赏它、以此来放松心情,但习惯‘读’的哨兵会因为主动分析而加重自己的信息负荷,直至过载。”
“刚才试了,的确有用。抑制住不去分析甚至避免接收其中复杂信息量的话,大概可以把伤害降低到三成。”叶修漫不经心把将燃尽的烟头摁了扔进垃圾桶,眼神放空好像在回想。“但它的伤害不止是心理层面的吧?”
喻文州卡了一下,无奈承认。“对,声音本身也不是完全无害。但三成已经是很理想的效果了,毕竟是刚研究出的新武器,你不能期望完全免疫。”
“不够。”叶修坚持。“对方强行提高频率和振幅达到对感官的过度刺激,后果还是一样。”
“不可能。”喻文州蹙着眉头陷入思考,“我们上次在所里的试验场试过,在使用这种应对方法的情况下,最大输出并不足以对你这种程度的哨兵造成致命伤。”
叶修脑海里条件反射一般浮现所谓上次的实验,向导的意识触须紧密又柔和地穿插进他的感官网络,像一朵细细炸开的烟火,却是无声的一派温然和平。“那次你犯规开了屏障,根本不能算。”
“是谁明明不在状态,却好意思让人开放权限体验实战?”身居研究所高层的向导好气又好笑。给予哨兵过滤信息的屏障、毫无保留地接受哨兵的焦躁并进行安抚是一个向导的本能和职责。叶修如果真的在实验中出了什么问题,尽管出于本人的有意隐瞒,那依然将是他双重意义上的失职。
这个人简直是一如既往的乱来。
“我还不至于到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吧。”惯于乱来的哨兵本人却毫不在意:“何况那不是还有一个顶尖的向导在边上呢么,屏障开得不错啊。”
喻文州有一刻很想问,说是顶尖说是不错,究竟是谁连短期标记都有意无意选择卡过了时间让它自然消散了?但这句话终究生生卡住,吐出喉咙的还是层层遮掩修饰的调笑。“我很遗憾,在你下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只能对一向单独行动的精锐哨兵致以精神上的支持。”
“是啊。”叶修点头,轻轻巧巧拨回前文。“那么问题回来了,意识层面的危险我克服了,物理层面的危险怎么处理?”
“……和你一样,毫无头绪。”喻文州只好坦承。“这本来就是无解的,已经是它使用时的最低影响了,没有任何后续方案。”他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坚持,站在专业顾问的立场上,我的意见和上头那些人一样,建议你找个向导。”
这个高精尖的向导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气。“永久的。”
“想都别想。”叶修几乎不做思考地立即拒绝。
喻文州半晌没有说话。向导连呼吸都放轻了,再度开口的时候小半张脸都藏进围巾后面,一派意味不明。
“也对。会因为这么个任务需要就和人最终标记的话,那也就不是你了。”
叶修掏出打火机,干净利落点上了新的一根。哨兵的视线仿佛找不到落点般,跟着枝叶清淡又带点焦灼的味道越飘越远。本来咬着烟就吐字模糊,何况答得心不在焉。
“是啊。”
叶修站在塔楼的最高点。对于徒手攀爬能力已经通过研究所整整三层楼的墙面考验的哨兵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正的危险在于,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听得太广,背上背着的就重,面前竖着的墙就多。
高处的风相当狂暴,哨兵的外套下摆在空中翻腾拍击着。他闭着眼睛,感官毫无保留地铺散开。
衣摆的扑簌声可谓震耳。飞鸟横过时翅翼的震颤、惊栗又细微的啼鸣。脚下塔楼里游客还在毫无知觉地说笑,钟摆发出规律的金属声。皮鞋亲吻地面的力度粗暴,而淑女在别人背后的闲话也格外清晰,大概还没有意识到世界的一切黑白还能以这样的形式如此无所遁形。
然后是塔楼底端墙角,草丛里的爬虫探出触须。街道上的声音嘈杂得令人发疯,摊贩的叫卖和司机的谩骂一同放大了十七倍,随着思维的延展还在增加。水道里的气味混合了逸散的汽油的味道,本应抚慰嗅觉的香水在人群拥挤下交杂染成一种折磨。
……
平日一贯如此。现在这样还是因为他闭上了双眼,省略了视觉。
但他想要的那一个还没有得到。
会在哪里?
轮胎的摩擦声、路边刺耳的孩童嬉笑、楼上婴儿可怕且无休止的啼哭……
窗边铁器组装时咔哒的一声。
找到了。
哨兵扯出了一个恣肆的笑。
几乎与此同时,那一侧的感官意识传来剧痛。不只是痛,超负荷的信息沉甸甸地压来,铺天盖地,山岳倾颓。再次浓缩的低语、呐喊、尖笑、号哭,混杂着天气预报、电话录音、汽笛、哨子、朗读、乐剧各种各样声音记录的信息突发地一齐涌入大脑。研究所得意之作的噪音武器。
“你不应该‘读’。”
哨兵一片嘈杂的意识尽头仿佛出现了这么个人影,对他说。而在现实里,他闭着眼睛轻声重复。
一瞬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向导绵绵密密融入的思维触须,交织着过滤着,替他选出他需要的,避开一切试图以哨兵与生俱来缺少的一半作为切入的进攻。那是无数个落叶簌簌的秋日下午生发出的花。
“幻觉而已。”他自嘲。“感官安逸的吸引力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可怕的信息旋涡里,大概再没有人能注意到哨兵手中的枪口冒出的一缕硝烟。子弹以破开混沌之势直射而出。
哨兵优哉游哉又一次踏着枯叶晃进了研究所。
“我靠怎么还来不是说你这趟任务已经成功克服武器了吗,系统内部都传疯了,凭借个人意志就克服了新式噪音武器的传奇哨兵,用时还这么短。简直打脸啊说好的研究所的得意之作,你赶紧走我们这会儿急着造个新的玩意儿虐你呢别指望打探军情。”
“是啊,克服了。”叶修这张脸这会儿在黄少天眼里真是横看竖看转体看托马斯回旋看怎么看怎么欠揍。“不克服怎么好意思来求婚嘛。”
“……卧槽?”
传奇哨兵成功用一句话把磨刀霍霍的研究所上下杀了个人仰马翻。一片凄惨中只有一个人安安静静。
喻文州愣了一下,又露出了一个情理之中终于等到的笑容。他突然不确定该怎么形容。
怎么说呢,说温柔大概显得女气又过于俗气。让人联想到秋日下午绵延的落叶,阳光,微风,和草木的淡香。
在一切重归尘埃之前,它将成为叶修意识空间无尽黑暗彼端的风景。
#逃离叶修追杀的文废卒于点题强迫,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敬请收听本台后续报道。#